滞留罗穆卢斯良久，女皇和她的骑士们终于迈上了新的旅途。
城市朝南的大门下，队伍鱼贯而出，雄狮、飞鹰、红玫瑰、白水仙、交错的宝剑、环抱的藤曼，那些跟着女皇一路来到圣地的贵族们，纷纷扬起自家的族徽，一时间仿如群花并放。百态千妍间，最为瞩目的还是分别绘有华丽长枪、浴火凤凰以及深褐色法典的三面旗帜。
维斯塔家族是在两百年前跻身贵族之列的，是时的家主在选择族徽时煞费苦心，最后既没有选择凶猛雄壮的野兽，也没有使用美丽迷人的花朵。
为何偏偏是深褐色的法典呢？族徽学家们对此争执得不可开交，甚至于身为现任当主的欧仁妮所知晓的也不比外人要多。一个较为通行的说法是，这寓意着维斯塔家的祖先希望用法度和规则治理领地的精神。
相形之下，象征教权的长枪和皇帝御用的凤凰旗帜便是人人皆知的典故了。毕竟，两百年前的维斯塔还不过是贵族圈子里的暴发户。而教廷使用的长枪旗帜来源于朱庇特神的武器，具有弑神威力的朗基努斯。至于代表皇权的凤凰，由来就更是家喻户晓——神圣帝国的开国君主奥托大帝，真实身份是凤凰与凡人结合生下来的混血种。
圣克莱蒙德也硬撑着自己老迈的身体，出席了女皇的送别仪式。
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站在女皇一边，就必须坚持到把戏份演完的一刻。
“毋彷徨，毋停步，我们的父，将与你同在。他聆听你的祈祷，不分昼与夜，无论陆与海。虔心之音，必上达神之宫阙。他恩宠你的命运，无关你是向北还是向南，远出抑或归途，必走在他所赐下的路，遇他所赐你的人。”
行过抛洒香水的仪式，教宗朝女皇的方向念诵着简短庄严的祈祷词。
教宗止步于此，那面象征教廷圣洁权威的朗基努斯旗帜却继续跟着队伍，一点点消失在罗穆卢斯人的眼中。
作为教廷出兵参与远征的明证，共计五百名装备精良的教廷卫队被派遣随行。
当然，在远征目的尚未公开的现在，对外宣称的名义就成了“教宗派兵护送女皇”这样的内容。
领毕这洗礼，女皇在侍从的协助下翻身上马。她骑着白马佩剑而来，今天依旧骑着白马配宝剑而去。罗穆卢斯当初用花瓣和钟声迎她入城，此刻仍是用这些送她远行。
停留在罗穆卢斯五十天，女皇队伍中的贵族有的跟着她来，但却先一步离开了罗穆卢斯，有的晚她而至，现在加入到新的一场旅途。
不过，等到了费拉拉，女皇公布讨伐令以后，估计就不会有太多人愿意留下来了。战争虽然会带来发迹的机遇，但是凑热闹的人绝不会赌上性命。
从几天以前开始，那些订下契约的佣兵团便三三两两开拔。最快的，现在已经跟费拉拉不过一步之遥。
在这座港口城市，他们将会被纳入蒂利子爵的军门。同时等待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诸侯联军，以及他们的主帅，受鲁斯凡公爵之邀，途径帕尔马一会的欧仁妮女皇。
同她一道的便是这无边无沿的队伍。
“作者”这下明白欧仁妮为什么敢如此大胆地去赴精灵公爵的宴会了。
原来打从一开始，她就把这些随驾的贵族也算成了免费保镖。就算鲁斯凡有什么不良企图，也没办法公然把这两万来人怎么样吧。这些人里面可不缺少训练有素的骑士和侍从，真的闹将起来，威托涅亚军也多少会感到棘手。
再一次亲身体会到欧仁妮的手腕，下意识地为身处政治风暴的台风眼而感到后背发凉。
“现在才发觉这一切有多么糟糕，我也未免太过迟钝了。”
他碰了碰寄宿有欧仁妮灵魂的琥珀项链，声音小到谁都听不见的呢喃，很快飘散在空气之中，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。
拂逆秋风的旅途持续了十天以上，天天都是野营的晚宴以及沿途市镇的乏味接待，终于，在厌倦感积累到极限之前，帕尔马城出现在了视线以内。
“感觉还真是小巧的城市啊。”
出城以后，就乖乖换乘上马车的“作者”隔着窗户和大半个山坡，说出了自己俯瞰城市后的第一印象。
“你以为所有城市都像罗穆卢斯又或者朕的佩斯布达那样宏伟吗？”
“小巧又不是什么贬义词。”
“对于统治者而言，城市的规模就是衡量能力最好的尺度之一。”
比如你这种，没经历过逆城市化和后工业社会的统治者。
本着好穿越者不与恶土著斗的原则，“作者”总算是把自己学来的人文地理常识烂在了肚子里面。
“我记得帕尔马也是人口上万的城市来着。”
“朕的佩斯布达可是拥有十一万名居民的大都市。”
这个人是比出瘾了吗？
不知道为何，”作者“特意确诊了一眼，欧仁妮头上也没有加上降智光环啊。
“别一脸骄傲了，帕尔马只是威托涅亚领内众多市镇中平平无奇的一个。你就是拿自己的首都比赢了，也根本什么意义都没有吧。”
威托涅亚的首府亚德里亚的人口两倍于佩斯布达，甚至还有余，说是南部地区乃至于整个帝国的第一都市也不为过。若是追溯历史渊源的话，那就差得就更加多了。早在奥托大帝建国的六百年前，亚德里亚就是南方的大城市之一。相对应的，佩斯布达则在维斯塔家族获封爵位后的二十多年后方告建城，也就是他们家族获得选侯位那一年才开始建造的新城。
所以按照欧仁妮的“尺度”来比较她和那个精灵公爵，这家伙在鲁斯凡面前只能算作是彻头彻尾的败犬而已。
大约是灵魂体也有着自知之明，所以很快强词夺理起来。
“所谓都市这种东西，只有充分辐射整块领地才真正具备意义。单比较居城的话，佩斯布达确实没有那么拥挤。但是比较人口5万以上城市的数目，那么还是弗兰尼斯占优势的。”
这倒也没错，弗兰尼斯人口在五万以上的城市有七座，均匀分布在公爵领的各个位置，对于整个领土的发展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。这同时等价于说，弗兰尼斯约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居住在城市里面。
只不过，这个格局早在女皇曾祖父那辈就基本大势底定，之后的四十多年里，则是在先代大公手上彻底得到完善。
“这些和你关系很大吗？”
其实应该更决绝地问上一句“你跟这些有关系吗？”
“朕即是维斯塔！”
堂堂帝国皇帝，维斯塔家族的当代家主，就这样恬不知耻地把历代大公的苦劳揽到自己头上了吗？
这张脸一定只是看上去显得瘦而已，实际的厚度完全可以当城墙了吧。
“所以眉毛才那么粗。”
“你——刚刚——说—了—什—么！”
“今天风景不错，这块儿天气挺好看的。”
吓到语序颠倒的“作者”再没有对抗暴君的勇气，此刻唯有举起双手，压下脑袋屈服于威权之下。
这位残暴的君主，双臂交抱在胸口，背靠车厢、双足践踏着底板。
“如果你再对维斯塔家族代代相传的骄傲有什么不敬的话——”
“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。”
“朕没听错吧，你刚刚说了‘下次’这个词是吗？”
“没有，怎么可能会有下次，想都不会去想的。”
“算你识趣。”
“陛下——”
马车夫敲了敲联通车厢和驾驶座的前窗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按陛下之前的吩咐，快要到帕尔马城的时候和您说一声。”
马夫用沙哑而疲劳的声音提醒。
“朕知道了。”
“是。”
“看样子，到了好好睡个午觉的点了。”
欧仁妮打过哈欠，自顾自又回到琥珀项链里去了。
再过上一刻钟的功夫，渐渐放缓速度的马车终于停住。
帕尔马的市政官员和当地名流们按照等级次序，在车门外，一片都是屈膝行礼的上流社会。
在这里面，并没有看到长着森精灵模样的贵族。
看样子鲁斯凡大公还没有到这里，欧仁妮也完全可以继续蒙头睡大觉。
至于顶包的穿越者，一想到接下来还需要和这些个庸俗的地方士绅周旋，“作者”真就一阵天旋地转。
这回一定要借车马劳顿的托辞，以最快的速度摆脱这群苍蝇。暗自下着如此决心，魂穿到女皇身上的轻小说家，开始了他在帕尔马这个新舞台的表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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